發夢

發了一個夢。

太空船上太空的時候，我還沒出生。但現在，大家不是叫我熟女，就是稱我「啊計」(台語)，再不然也是個姐姐。

曾經，想當一個上太空船的女性！那時真是喜歡星星和科普，想到星星的光是從幾億光年遠將光傳到眼前，就覺得這世界實在太奇妙了！也許，那個星星說不定不在了，而小Kathy卻在地球上看到餘光投射過來。總之，讀了跟功課無關的書還算不少，又愛看電視。而卻壓根不是個女性主義者的小Kathy，只是想創造一點點屬於自己的記錄而已。

猴子飛出去，而我還在這裡。這是一件令人感覺很奇怪的事。不過那年也不過是個小三左右的學生，還在畫格子，寫正體字的小學生。我在小小的作業薄上寫下「我的志願」。老師要我上台解釋NASA是什麼？當時我怎麼也說不出個像話的回答。老師，你現在可以去查維基百科，還可以上NASA網站看看了吧？



發了第二個夢。

你知道有多少女性隻身開飛機飛越各個海峽嗎？你知道有多少女性曾經開飛機繞地球一周嗎？我不知道。因為只有第一個這麼做的人才有歷史意義。「我的志願」這種老梗的題目，每次要我寫，我就一定寫一個莫名其妙的答案。

那時候我大了一點點，一樣是個小學生，每天戴著黃帽子，下面有一條白色鬆緊帶的帽子，穿著藍色百折背心吊帶裙，裡面混穿著一條運動短褲，終於媽媽肯讓我穿運動鞋上課，而不是皮鞋。白襯衫上雖然舊而皺，但是上面不用繡名字，只需要請繡學號的阿姨繡上「某某國小」，繡學號的阿姨就知道是什麼格式，不用繡名字這件事真是令人輕鬆。我看著其他學校的學生制服開始有名字在上面，「怡君」我認的不識你，可是你真是讓我很熟悉啊！

因為年級又高了一點，作業本也不再那麼制式化。挑格數愈多的，比較划算。雖然撕掉的話，也比較心痛。開始用自動鉛筆，而不是每天抱著削鉛筆機，用力轉啊轉的。我寫下的是，「成為第一個開飛機環地球一周的女生」。然而，我又被叫上台了……。 是怎樣啊？這樣也有問題嗎？我知道我的數學不好，我的自然科也普普通通。不是說「努力會成功」嗎？老師輕咳兩聲，然後進入一陣靜默，再幽幽地說：你知道嗎？台灣的女生是不能開飛機的。
我：為什麼？
老師：沒有為什麼。

算你狠！凡事都有第一次！只是，我那曾服役於空軍的爸爸作了另一個解釋。我的視力當時已經因為在床上看書成了一眼散光加遠視，另一眼視力正常的程度。平常雖然不用戴眼鏡上課，但是這樣的情況，並不能開飛機。我的視力不好！總算是一個比較合理的理由，原本我的夢想是，我的飛機一定要由爸爸領軍的機組員負責維修，這下，我爸爸也不用跟我一起飛世界了！終究飛不上去。

就在幾年前，台灣開始開放女性考飛行員執照。老師，你聽到了沒有？女生沒有不能飛！




發了第三個夢。

三個夢？不是瓊瑤的小說，那是《六個夢》。後來成為五專同學的小學同學，在小六時把所有的瓊瑤阿姨的小說全看完了。不愧是早熟的少女啊！這都是在小學那個年代的事。當時是戒嚴啊！哪知後來沒多久就解嚴了。朝會只負責降半旗的小Kathy還是不懂「解嚴」是解什麼？或許你不懂什麼「戒嚴」和「解嚴」，但是你的歷史課本應該寫了一堆相關而難以理解的謊話。

三度和「我的志願」交手，終於該有扳回的機會了吧！我每天騎著我心愛的藍色捷安特，奔馳在田間小路，風裡都是稻子的香味，我確定我比周杰倫懂什麼叫「稻香」就是了！我想，就這樣騎下去，遠遠的山，就不會是遠遠的，我要去很遠的地方，交各種不一樣的朋友，聽他們說各種不一樣的事。對，憑著我的藍色捷安特！

課堂上，所有的同學的鉛筆聲第一次讓我覺得很無力。我問左邊的同學，他告訴我，他要寫警察。我問右邊的同學，他說他要當公務員。忍不住踢了前面的同學，他說，我很吵！老師開始瞪著還沒寫半個字的我，好吧，我寫下第三個志願，「我要當一個愛學生的老師」。這真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污點吧！

老師？拜託，我是很喜歡老師，可是我一點也不想當老師，我只想回家騎我的藍色捷安特！(請原諒一個小學生的無知。)但是，我竟然寫我要當老師？這也就算了。在那個民風淳樸的年代，老師不僅地位崇高，而且理想性很夠，比較容易把自己嫁掉。不知道基於哪個原因，老師給我一個很不錯的分數。即使，編了個我自己都說服不了的謊。我的同學很為我高興，他們說，老師就是喜歡這種答案，我做得很好。

有一天，我騎著單車狂奔時，不小心被田路上的石頭擺了一道，失去平衡而跌倒。拍拍身上的泥灰，夕陽真的很漂亮。太平洋據說是全世界最大的海洋，只要飛過去，就可以到另一個國度，我不知道那是哪裡？但我想，一定要飛過去，而且是帶著我的單車。然後，我滿足地回到家準備吃飯。

一回家，只聽到爸爸說：你怎麼了？
我：沒有啊。(一邊停車，順便看看車子有沒有傷得很嚴重？)
爸爸：還說沒有！你剛剛去哪裡？
我：就後面啊。(幸好，車子沒有怎麼樣。)
爸爸：你給我去找媽媽，你膝蓋在流血！
我：喔。

媽媽很不耐煩，一邊對著瓦斯爐上的菜，一邊叫我先坐在一邊。等媽媽有空的時候，看到我的傷口，一邊說，妳知道嗎？這樣妳以後就不能當警察了！連警察都不能當，妳知道嗎？女生的腿很重要，不可以有難看的疤。妳的洞這麼大，是要多大的紗布啊？妳很會找麻煩捏，等一下要怎麼洗澡？……凡是你想得到媽媽可能會說的，大概都聽過一遍了。



單車，後來失竊了！

和爸爸在路上一直找，一直找，就是找不到我的藍色捿安特。爸爸後來帶我去買單車的地方，問老闆，有多少人買過一樣的單車？老闆說，只有我一個。爸爸說，這樣應該比較好找。但是，我再也沒有看到我的單車。有很多年，我再也不敢開口說要買單車。雖然，爸爸說，我自己一個人，沒有靠任何人就在一個禮拜內學會騎單車，是一件很好的事。但是，單車其實不便宜，這也是事實。

柑仔店裡的糖果，一元是兩大顆。我的單車，可以買下整家店的糖果了。當時，真的這麼想。怎麼也不敢再說要買單車。因為是在學校不見的，所以觀察了小學三年，看有沒有人騎著我的單車？並沒有看到。就這樣，我失去單車，好像也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，心裡空空的。

許多年後，聽到劉若英的「單車失竊記」還會覺得，那真是場天快塌下來的悲劇啊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