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fter Soudelor...

　　這次，我沒有感到什麼驚恐，雖然，電停過一陣子，網路斷過一陣子，也擔心過窗會不會破？總好像，沒有以前那麼緊張。看著天略略開始光亮起來，才確定去睡的Kathy這麼說，有點怪。

　　但現在終於可以比較平心來寫這件事了。父親去世一年多，終於可以稍微定著心，打出來這件事。

　　父親沒有留下什麼照片，他不喜歡被拍照，我也不怎麼喜歡，從小就被認定，是很難搞的兩個人。知道爸爸這個人的意思，他知道大部份的時候，照片裡的他，和真實的他，好像有著明顯地落差。拍照的人拍不出父親表面下的真實，確實很麻煩。我也常常覺得照片不像我，所以能夠理解一些些。直到父親的眼睛由於某次醫療失誤而看不見之後，被一位很好的醫生告知，因為視神經受損，必然會影響臉部的神經。父親更不想拍照了。最後一張拍父親的照片，是我們從常常淹水的老家，搬到新家當天拍下父親坐在家門外休息的背影，還是黑白的。

　　葬禮上用的照片，是父親身份證上的照片。雖然經過修片，看起來好多了，至少，是他可以接受的。我站在一端和父親的照片對視著，覺得，我們長得好像啊！關於小時候叔叔、伯伯們常常問我：你是像爸爸，還是像媽媽？像媽媽吧？這樣的問題，有了一個清楚的畫面證明。沒有告訴什麼人，也沒有邀請自己親兄弟，或是朋友前來的父親，仍然有少數人來了。我不知道其他人來做什麼？跟選舉有關的人來得很多。小時候生意上的叔叔、伯伯，多半都不在了。我也聽父親提過，所以，他們一定是跟父親一起玩了吧？整個過程，就是我一直在心裡對著父親對話的過程而已，俗禮上怎麼做？記不太清楚。但我記得要父親去找阿嬤，有一天，我們還是會全家團聚的。叔叔、伯伯們，應該還是會跟以前一樣吧？(笑)

　　小時候做過一件很笨的事。我問同學，為什麼他的康乃馨是白色的？記得他停了一下，不知道要不要理我這個笨蛋。還是跟我說：我媽媽死掉了。根據外公過世的時候，受了驚嚇，又加上同學這句話，害我回家很緊張地問爸爸一定要活很久喔！想想，又好像是一件笨事情，因為外公沒有活很久，而奶奶說，活太久，朋友都不在的時候，其實會很寂寞。這該怎麼辦？

　　很後來，阿嬤和外公都給我美麗的夢境，他們都很好，真的很好。我告訴父親時，他又難過了。因為阿嬤沒有給他這個夢。外公也沒有。我說，我下次幫他問問，人家不是說，愈親的人愈夢不到嗎？這樣我……。父親沒理我，自己進房間去睡了。我知道，他肯定沒睡好。

　　不是現在才是個話多的孩子，從小就是。但也不是一開始就是。父親這個我最重要，又最要好的朋友離開，每次想到什麼事想說的時候，連寫信都不知道寄去哪裡？爸，我又參加活動了！爸，我跟你說，蔡同學的簽書會，有我喔！爸，我有吃飯啦！爸，我只是做事的時間通常跟白班相反，我有睡！可以猜得到七七八八的回答是：又活動？小學到現在，你不煩嗎？怎麼又是你？人家怎麼敢把事情交給你啊？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啦。……這些，一定就是他會說的話。不是刺激我，只是他總不會直著說話。他習慣了，也不太習慣。我聽得懂他說的，這就變成我和爸爸之間的秘密溝通方式，和父親有秘密，是一件很酷的事！

　　當然，我也被教會了一件事。不是每個人都有爸爸、媽媽。真的！這種節日，有時候，我們要學著體貼別人。日子還是要過，颱風每次淹水的舊家，不用再擔心了。我們搬家了。我不用等軍隊用水柱清過後，再回家整理。爸爸也不用坐在客廳，看著我整理，一邊念著：這颱風，只有平安就好，好像太客氣，每次淹水還是要你回來清理……。不是很想搬家的我，也開始真的想，這樣淹下去，他們繼續住真的太危險。我不同意，也不反對的情況下，搬家了。

　　還是那一句：「平安就好。」經過許多大、小颱風，地震，當然還有九二一，我們都走過去了。雖然沒有什麼父親的照片，我只要看看自己就好，我們長得很像。

　　他一直都在。